電影-盲山
本來我想為<盲山>寫點甚麼,但找到一篇和我內心所想的差不多文章,我就此貼上。
文:洪永起
數年前一齣《盲井》,導演李揚走進非法採礦場,拍攝在那個處境下人的狀態,電影後來摘下幾個國際重要影展的獎項,卻至今尚未有機會在中國內地上映。
數年後李揚執導《盲山》,這回他深入山區,拍攝拐賣婦女的題材,影片通過國家電影局審查,有機會於11月在內地公映。
「中國甚麼都缺,就是不缺人。」《盲井》裡的一句對白,至今仍然烙在記者腦海裡。從《盲井》走到《盲山》,從初出茅廬到非法礦場打工的傻根,到剛大學畢業即被拐賣到山區的雪梅,從「地下電影」到獲准公映,李揚以一個「盲」字瞄準中國底層人民的生活。
同一句對白,如果放到《盲山》裡,應該換成:「中國甚麼人都不缺,就是缺女人。」
導演上月底來港,他向記者說:「片子拍拐賣婦女的故事,但說的不僅僅是拐賣婦女的問題。」
李揚在片中粉墨登場,飾演人販子吳經理,假扮中草藥公司負責人,把剛大學畢業的雪梅賣到山區給人當媳婦。
「騙本身就是人性,撒謊造成的是人與人之間關係的危機、不信任。村裡的人不讓雪梅走,他們不認為她是被拐賣的,反倒以為她是騙子——內地有所謂『放鴿子』,就是以騙婚來詐騙金錢。」李揚說。
《盲山》描述大學畢業生雪梅被拐賣到山村,她想盡各種方法逃走,但都功虧一簣,直至多年後她的父親收到消息,帶同警察前來營救,但村人的團結使警方最終無法成功將她救出。
從被打破的模式中衍生
「村人不讓她走,每個人都有他的理由。」李揚說,雪梅要走,因為她是受害人;丈夫不讓她走,因為他們為此付出了代價:多年的積蓄,還有欠下的一大筆債;村人不讓她走,是鄰里之間的「守望相助」,也因為買賣婦女一事在當地已是平常。
「這並不是簡簡單單的拐賣婦女問題。上世紀五六十年代,那時沒有拐賣婦女情況,但不是說今天不如過去,而是過去有過去的一個社會模式,當這個社會模式被打破,隨著改革開放,一定會伴隨著一些社會現象的出現,正如生小孩一定會有髒水(羊水)。」還有關於婚姻、性慾、男女關係及人性等陰暗面的問題。
李揚從替黃建新當副導演開始,到拍攝自己的作品,他所關注的,就是中國底層人們的生活。
只是同一個階層的導演中,從德國留學回來的他,會否帶有一種「他者」的眼光看中國?
有人在網上為李揚解讀「盲」字,有的猜測他的第三部電影仍會以「盲」為題,李揚如此回應:「是有很多的解釋,但『盲』其實跟『瞎』還是有分別的。這裡講的,更多是人性的冷漠,還有人性的自私層面的東西。」
瞎是看不見,盲是視而不見,於是,人的冷漠成為故事主角雪梅無法逃出山區的關鍵。逃到縣城中的雪梅被村人強捉走,大呼救命的她得到的回應是,家事請自行處理。
斷裂的文化背景
《盲山》故事靈感來自李揚看過的一篇新聞報道。「大概是1999年還是2000年,在報上看到一則新聞,講一個被拐賣的婦女後來殺掉她的丈夫,當時很被震撼。那女孩子本身才是受害人,她應該是善良的,但是為甚麼最終會變成殺人的一方呢?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,社會的某些因素,是會令人有所改變的。」
是被逼上梁山也好,是自衛反擊也好,影片在雪梅拿起菜刀朝丈夫身上砍下時嘎然而止,台下有觀眾嘩然。是這一刀砍的時機不對?或是根本不應該砍下這麼一刀?
「人性並不是本惡或本善的,人性本是混沌,善與惡都雜在一塊,只是某些環境中,會帶來改變。」最終雪梅砍下那一刀,就是李揚看到新聞報道後所引發的疑惑。究竟是甚麼導致一個善良的人走向這一步?
籠統地歸納為社會的錯,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可供發洩的對象,但李揚所想所說的,並不只是這樣簡單。今次他挑選在秦嶺北部的周治縣拍攝,背後所思考的,不僅僅是秦嶺風光好的問題——「當然,美麗的風景並不代表這裡的一切都是美好。」導演這樣補充。
「周治縣是中國古代文化發源地之一,昔時便有老子在此講學教書。」可是即使擁有文化的背景,這一切卻可以在後世被斷裂。「古代文化的輝煌,並不一定可以繼承。村子很漂亮,這裡的人都很單純,可是不代表你的人性善或惡。就算有老子講學,有孔子講學,文化不被繼承,這與其他地方也就沒有兩樣。」
他者的他者
「人心怎樣,不在乎你的環境漂亮,或是否文化發源地。」李揚強調,片中的村人,所體現的是傳統思想,要傳宗接代,鄰里相助,但是他們卻又要買賣婦女,透過這樣的方式去繼承他們的傳統,是很痛苦的。
更痛苦的是社會模式的改變衍生出來的種種問題,對於這些,我們只能等待這個轉變期的過去。李揚似乎很樂觀,好像目前只不過是處在黑暗階段,卻已能看到光明的未來一樣。
山不能語,礦井無言,李揚用影像說故事,卻擔心自己也陷入一個盲點。「我是自己監片、導演、編劇,很容易會『近親交配』。」所衍生出來的,容易是畸形兒,於是他找來另一個「他者」,代替他的眼睛,好使他不致目盲。
「我請Mary Stephen(雪美蓮)從法國過來幫忙,雖然錢不夠,不能把所有的剪接工作都交給她,只能自己初剪一個版本,再讓她看,算是輔助我。但是我需要一個不同的聲音,跟中國有點疏離的,用不同的眼光來看我的作品。」身為法國導演伊力.盧馬專用剪接師的雪美蓮,其香港人的背景使她對中國有一定的認識,但長期在外國工作,卻又與中國保持了一定的距離,既認識又疏遠的感覺,可以為李揚帶來更多的衝擊。
「我要的不只是揭露的東西,對社會、對自己的東西也要保持懷疑的態度,否則我會很自戀,沉迷在自己的觀點裡,Mary在這方面幫了我很大的忙,可惜的是不夠錢請她負責全部剪輯工作。」說起這事,李揚仍顯得有點遺憾。
標籤: 電影後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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